波蘭,主宰妳的是鬼魅,我要倒推妳的宿命,焉知妳不是善妒的女神?
木造窗櫺殘破,業已人去樓空;神造長眠屍土,有冤無處可訴;烏鴉嗚嗚飛過,貪婪嗅聞屍首。工廠宵哨淒厲而鳴,工人疲憊扛鋤敲擊,他們眼神空洞無清,靈魂灰燼屢遭玩弄,麻木承受苦痛來臨。
升華的是盼望,他們對未來仍有所期,肉體灰飛煙滅,精神仍舊不死,化為半存在的仇怨,實體沉眠,終有一天覺醒。看!烏鴉正眺望土地!
磷火徘徊深夜,點綴這善妒的大地,它的留存已失真,早秋夜是它們出沒的時辰,它們的心靈已被扭曲,歡樂歌謠嘻嘻奏鳴,歌聲怨,大笑著行進。
波蘭美女瘦骨如柴,肌膚冰冷蒼白,我懷疑男人能否得到她們的溫暖;他們老是聚集一道取暖,脫帽露出金黃平頭,向女士致意,嘲諷大笑。
我曾在波蘭深夜行走,夜風冷入骨髓,茫茫一際雪白,茫茫然弄不清東南西,一道旋風領著我向前,卻不讓我向它道謝,我惶恐,為著旋風裡的歌,獨特淒冷的自白,它不知唱著什麼,在這白雪茫茫的夜,是否是大地捎來的雜訊?
蹣跚、行進,我看過盧布林的碎枕頭,一根稻草自枕巾掉落。那兒上,究竟是斑疹傷寒肆虐的遺留,或是清晨時分夢醒的詛咒?我拾起稻桿(我這大膽可悲的孩子),試圖用心靈嗅聞,殘留在上的靈魂。
繞著鐵絲網走,那繁複絲網上的電流,今已沉默。我們不自覺閉上雙眼,感受靈魂的沉重。突兀,大地上的石碑;顫抖,焚化爐裡的骨灰。一根根白色蠟蠋由賣場載運至此地,置放於窗櫺,人們默然肅穆,較鬼魂不似真人,他們表面淒婉,我卻覺他們內裡已被大地取代,一群意識的集合體。烏鴉聚集在這裡,鐵絲網外的死寂化為永恆,鐵絲網外還有墓碑,卻不知這群木造下一開始有無屍體,也許是更早以前……
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我們選擇逃避,不停逛街,搜尋一絲人氣。我們去不了博物館和美術館,裡頭黯淡的前拉斐爾,陰沉的猶太畫像,又是對死亡另一波的致意,那讓我想起我的房間裡那幅沉鬱的樹林。
我們學不了奧修,這裡的死不同於印度的死,不是舒服的死,是血腥的死,是怨怒的死,是麻木的死,站在城中,我幾乎感到我已死。
怨怒、瘋狂、淒婉,這就是波蘭,是女神妳的面目,妳讓我不停遊走現實與幻境,我幾成妳。女神啊為何要挑選我?挑選我這個離鄉背景的遊子做為妳的獻祭?只因我的大膽嗎?只因我的無知嗎?女神,我觸怒妳了嗎?
我一直在寫妳,波蘭,有人曾寫出妳的冷豔嗎?曾有人著迷妳的蒼白嗎?
妳逼出我的妄想,我妄想,妄想將妳掌握在手。我脫去內衣,赤裸著擁抱霜雪,雪地在我眼前開始蠕動,頭未嘗暈,而耳石已鬆動,我開始聽見妳的話語。
我是舒曼嗎?是了,斯拉夫民族的血液同德意志一般瘋狂,那又為何懼怕德軍旗幟的鮮紅呢?
(烏鴉大片飛過我窗外,妳說我將教會牠們人類的語言,是已有人加入此行動,他訓練的是蛇。波蘭,妳何時和台灣有了連繫?運載台灣的眼鏡蛇群,訓練成台灣竹聯幫的王?)
囈語,夢魅,睡睡醒醒中,我見到了妳。是妳!遊走在人群中的妳,遊走在墳地的妳,遊走在集中營中的妳。
妳指派部下侵襲我的意志,終究將我趕出了這人群,妳卻並不放過我,跟隨著我回到台灣。
是否飲過比斯吉查河水的人都會再重遊故地?妳催我,妳威逼著我回去,再飲一飲這充滿蒼白的水源,有否過濾已不再是妳關心的主題。
我看了妳的歷史,我卻不知妳的神話,那各國城市圖騰的由來。
端出妳的聖體!我將誠心下嚥。或許,妳的源由注定妳的命運,妳的民族能用笛子吹出優美的音樂,卻不懂得使用劍。
由此看來,妳竟是無辜的嗎?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妳的祕密。妳不懂抵抗的性格造就妳的不幸,而今我亦如是。所以原來,妳是我,我也是妳,我們是命運的共同體,就如台灣與我。
(完)
- May 10 Sat 2014 01:19
波蘭,告訴我妳的由來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