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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妳能了解卡夫卡嗎?」畫室裡,陳濱河拿著畫盤,端詳著女孩子的臉蛋、神氣與衣著。她的臉孔非常漂亮,有一股高傲的氣質,衣著與常人相比不同凡響,顯然是個富家千金。
  「我覺得卡夫卡只是一種囈語的形成,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女子不耐煩地回答陳濱河的話,認為他的話只是一種煩人又無意義的另類開場白。
  陳濱河陷入沉思,從卡夫卡的生平開始想起,想他在捷克的寫作生活,想他因為猶太人身份而受到打壓的日子,想他熬過八年肺病依然堅持寫作不輟的寫作生涯,想他和父親之間的複雜情節,想著他小說裡面無可名狀的都市夢幻。由於耗去太多時間,女子更加不耐煩了。
  「您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可要找另外一位畫家幫我畫像了!」她盡量保持氣質地忍住怒氣,不過她已經快忍不住啦!由於這位畫家實在太過古怪,不管他再怎麼樣有名氣,她回家一定要向未婚夫抱怨,虧她先前已經先找了一位新娘祕書幫她打點好一切妝容,沒想到遇見如此奇怪的藝術家。
  「請戴上您的白色手錶,換上白色禮服和白色頭紗,我去拿出家裡的白色畫布。」找出白色畫布的過程之中,他想起了之前寫給朋友的一封信,那位朋友因為躲債逃到美國,在台灣尚有一棟被查封的房子,現在在美國是低收入戶,並且老大不小還沒娶妻。寫信給他的中途他不免有些罪惡感,不知是否應該將他在台灣春風得意的生活告訴這位朋友。由於罪惡感作祟,他對於在台灣的事情絕口不提,不說他的家庭多麼美滿,也不說他的事業有多麼地成功。雖然如此,之前有一個電視台曾經請他上過一個夜間節目,他很擔心會不會那位朋友在早上起床的時候心血來潮地剛好看見那個節目,或是重播。
  「或許你的內心早已經變成蟲了吧?不是嗎?正在投河的青年?」想到這裡他不免小小地諷刺自己一下。待他捧起畫布渡步回畫室之後,女孩子已經打理好她的衣著,像個紙娃娃一樣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說來奇怪,她在未換裝之前明明那麼樣地盛氣凌人。
  他也不管女孩子似有若無向他勃發的怒氣,自顧自地拿出數位相機按下快門幫她拍了一個照。
  「好了,妳可以走了。」
  女孩子仍舊一動也不動,這讓陳濱河覺得奇怪,又說不上哪裡奇怪。
  「好吧,既然妳不走,我可要原原本本地畫下妳原來的樣子了。」說著說著,他揮舞起畫筆,沾著顏料,認認真真地端詳他的模特兒。
  「我加入了自己的元素。」陳濱河向著他的客戶解釋。「這是一個變形記加上判決的融合。」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陳濱河對著自己喃喃自語。他不知這樣子做是否妥貼,神遊似地站起來傻傻地望著窗外,他看見窗外有一個人在對他招手。是他適才在回想的那位朋友嗎?他不敢確定。
  窗外除了有那個人,還有陰森的天氣,冷風陣陣灌進畫室裡頭,陳濱河覺得很冷,他想那位讓他畫畫的小姐一定也覺得冷,於是他出門,從外頭的全家買回兩杯熱咖啡。
  「喝吧。」他遞飲料給那位小姐,小姐不接,他隨手將咖啡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
  外頭的那人似乎還未死心,持續地朝他招手,不知為何,他覺得那人愈看愈眼熟。
  「不就是父親嗎?」於是,他也向那人招了招手。
  放在畫室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手機,裡頭是父親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太太剛剛帶著女兒出門去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可能是出去買東西了吧?」
  「身為丈夫,你有義務知道她們去哪裡了。」他父親發出濃濃的咕噥,濃厚大男人主義的思維讓陳濱河無力招架。
  「等她們回來我會問她們的,現在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您處理的嗎?」陳濱河感覺有些無力。
  「處理?不!我現在很好,非常好,再也沒有什麼情況比現在更好的了,那麼,再會。」等到電話掛斷,陳濱河才突然覺醒,他父親早在去年已經死了。
  或許要交由靈媒或神父處理這件事情?隨便什麼無線電波還是十字架都好。只是當陳濱河回想父親臉時,他忽然驚覺他已經記不住了。
  有什麼東西從臉頰流下下巴,他用手一擦,是淚,不知不覺流下來的清淚。由於在父親葬禮上他並未流淚,因此他覺得現在這種情況算是一種對父親的彌補。只是就算想要嚎啕大哭,一年前對他來說已經恍若隔世,那時的感情與現在的感情相加起來,反而沒有比戀愛的感覺更加濃烈。
  所以就這樣子吧!父親前來懲罰我了,我也收到了,所以就這樣子吧!
  陳濱河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回去畫室繼續畫畫,這時,那位女孩子已經走了,留下白色頭紗與白色禮服掛在椅子上隨著窗外吹進來的風蕩漾著。
  他低下頭,看著畫布,最後留在畫像裡的,是一位美麗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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