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天地

月是明亮的，照在街燈上，那光便隱去了。

小蓮直直地從西邊的街燈，走至東邊去，每走一步，她的影子便長了一分......

她心中的煩憂，也如這影子，長了幾許。

這煩憂是不能告人的，小蓮的煩憂，帶著小蓮，前進在夜晚的道路。

她終於走進了家門，老父迎上前，溫慈和藹地喚著她：「吃過了吧？」

「還沒。」她怯生生地說，像是做了甚麼虧心事。

「吃飯吧，我為妳留了點飯菜。」

「好的。」

小蓮近乎狼吞虎嚥地吃著熱騰騰的飯菜，這些飯菜不是十分精緻，但已讓她感到足夠可口。

「爸......」

「怎麼了？」

「沒事......」

她是懷孕了，只是她尚未告訴人，她連男朋友都尚未告訴，卻有種衝動想告訴眼前的父親。

他總有一天是該知道，她思忖。

從小到大，她從未做過甚麼令父親滿意的事，即使這次也不例外。

小蓮知道，她是一個罪人，也知道，這事拖久了瞞不住，但她心中還是有一絲盼望，希望自己永遠是父親心目中的任性小女孩。

小蓮進了自己的房間，拿起手機，滑了滑，再滑了滑，又滑了滑。

啟鴻還未知曉。

末了，她還未知他的心意。

他向來是個寬厚的人，但是他沒有錢......

結局可能很好，但也可能很壞。

小蓮摸了摸肚皮，只摸到自己的呼吸。

即使如此，小蓮對寶寶的反應還算滿意，他或她，至少在目前，是唯二知曉此事的人。

這給她力量。

她決定打通電話給啟鴻。

剛接到一通電話，讓他的平靜，染了一卷烏雲。

「我再想想辦法。」他肯定地回答。

公司會議開了天窗，結果卻要他來收拾，啟鴻的心起了一大片漣漪。

電話鈴聲再度響起，這次從話筒傳來的是一個甜膩的女聲。

「哥哥，甚麼時候要帶人家去吃好料？」

「快了，今晚就去。」他柔聲安慰她，聲音輕的像是呢喃。

「說好了喔！」對方十分興高采烈。

啟鴻掛掉這通電話，正思考要如何解決工作上的困難之際，電話第三度響起。

「啟鴻......」

「小蓮，怎麼了嗎？」

「我......只是想你，便打來了。」

「我在工作，我之後再去找妳。」

「嗯。」

電話由對方掛斷了，啟鴻癡癡地凝視著小蓮的名字，同時顯得心事重重。

「愛情，總有愛到盡頭的時候，即使糖衣如何甜美，終有一日會吃到苦藥。」

小蓮是多愁善感的姑娘，她看著高中時代的日記本，心中湧現莫名的感傷。

明明一切都還是被鏈拉著的。

但她也知曉，這條鏈終歸會腐朽，並且一去不回。

且這腐朽或許不過一日。

她總覺得現下的生活是封會自己寫作的遺書，吞吃她，也吞吃愛她與她愛的所有。

月光是溫溫的，小蓮心裡是暖暖的，因為她知道，啟鴻與她相伴著，有個生命與她相伴著。

但願你父親知道你的存在。

小蓮偷偷地默禱，儘管她之前從未如此。

這樣溫柔的月光，就如啟鴻的溫柔吧？不灼人也不耀眼的光芒，卻令小蓮深深愛戀。

啟鴻仍說不出那句話。

這句話，對他現下的生活來說，太沉重。

他只想好好地面對，卻又擔心自己會搞砸一切。

她會接受嗎？

小蓮也沉默不語，她不知道啟鴻是否接受得了這消息。

她怕啟鴻叫她去墮胎，甚至把她給甩了。

她不能接受。

但不接受又有何法？

這場沉默的會議，在小蓮走入家門後，就這樣沉默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