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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雨潺潺時分,永和的柏油地由灰轉黑,烏溜溜的顏色,伴隨一些泥濘的塵土,從人們腳底滑過。雨滴墜下好似鐘聲振聾發聵,人們像是觸電一般,不約而同從包裡拿出包了傘套的雨傘、包著塑膠套的塑膠雨衣,為自己尋求遮蔽、為背包蓋上一層保護膜,如同他們的手機般。有些人沒有上述這些稀奇古怪的道具,於是他們如原始人般地奔跑,如慌亂的螞蟻般一下從人群中決堤,再奔至屋簷之下,尋找新的避難所。

 

    雨與雨聲,給人的印象總是詩意,雨可以和所有季節相連,她是愁緒的種子,是異邦人思鄉時候的實體慰藉。若以此標準看,則永和的頂溪與愁緒似乎脫不了干係,一如汐止,是個多思多淚的地方,在這梅雨季。

 

    頂溪一開始零落的雨,給我的第一印象卻是可親的,因為她的雨總是會伴隨沙威瑪和古早味蛋糕的芬芳,從中興街的巷口飄來,鑽入我的嗅覺感知受器,再通過嗅球嗅徑,最後傳到主要嗅覺皮質。視覺的傳遞路徑在此不贅言了。

 

    統合視覺印象與嗅覺印象的頂溪,給我的第二個印象,即是古老。她的古老卻不是明末清初、日治時代的古老,而是我小時在台中北屯阿公家老房子吃年夜飯的古色古香,樸素乾淨而又不失豐饒。

 

    頂溪的中興街又名韓國街,主要以販售韓國進口的商品聞名,但這條樸素又豐饒的街道並不是新北市政府大力推廣的旅遊景點,而是當地人的生活場域,雖則她有遊客最愛的氣味,有遊客最愛的古色古香。中興街集吃食、服飾、醫院,與托育中心於一身,我不禁猜想,這條街承載的是否比它表現出來得更任重道遠?它或許承載著頂溪居民的生老病死、喜笑與哀哭……應該還有些我不知道的。

 

    中興街上的永和中興公共托育中心是我的目的地,它位於永和耕莘醫院旁邊,是個公辦公營的托育機構。五層樓高的溫馨小建築,上了淡粉紅和淡粉藍的漆的牆壁,表現出不那麼標新立異而是中規中矩,也許是不想搶了隔壁耕莘醫院的丰采,在耀眼奪目的醫院建築旁,有時令人忽略。冰冷的大雨持續墜落,刷過托育中心粉紅色的水泥牆,不減其可親,也阻不了我上樓當志工的決心,也許還有其他帶小孩來這裡遊玩及上課的偉大父母親或其他照顧者的。

 

    佈滿雨滴的傘丟入門口的傘桶,掙扎著上了三樓,揭窗一看,原本的零落變成了後來的滂沱,不知這在某些人眼中是否更添詩意?滂沱的大雨乒乒乓乓、轟隆轟隆地下,轟轟烈烈地下,不知可否比擬雨果眼中的巴黎大雨?噢,他的翻譯名裡也有這麼一個「雨」字的,大雨在左岸在他眼裡是悲慘的象徵,好一個鞭辟入裡的文豪。

 

    巴黎的大時代畢竟只存於書中,台灣頂溪的大雨對我來說代表的意義是空無一人,除了自身,除了玩具,以及一些行政文書。暫時,這個空間變成一個四周佈滿大雨的創作場域,空靈而無常,直到生人的氣息重新感染這地。很快地,小孩子來了,大人來了,詩歌走了,彩虹來了,大雨停了,留下露珠,稍一會被陽光蒸乾,柏油地重新變灰了,人群也不亂了,變得規規矩矩、活潑閃耀。

 

    黑天鵝的舞蹈卻依然停駐於中興街衣襟幽暗的一角,於我無無聊聊在托育中心度過的那滂沱的三小時中,也許會有個隱世文豪,經過駐足了片刻,和我同思共感,然後吐出以下這句話:「虛空,一切都是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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