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張愛玲《更衣記》裡頭曾說過:「回憶這東西若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憂愁。」

雖人人都有回憶,但不見得能夠說出那麼詩句的語言。回憶對於張愛玲來說是樟腦的香,對於我來說又是什麼呢?我有很多記憶,童年時期是歐白芷暖暖的香味,青少年時期則掺雜了些薰衣草,前成年時期是薄荷與玫瑰的混合,現在則帶了點淡淡的薑與茉莉。我最喜歡薑的氣味,深邃而複雜,有些木質調,沉穩而令人安心,好像躺在大地之母的懷抱中,可以哪裡也不去。歐白芷是我童年時喜歡的香味,但是現在歐白芷的香氣對我來說已經太過甜膩,怕是聞太久,心會痛。薰衣草雖帶著木質調,卻不令人安心,飄飄忽忽、變化萬千,就像青少女陰晴不定、隨時身懷祕密的慘綠時期。我喜歡玫瑰,並不是從以前就喜歡,是慢慢地才喜歡玫瑰那甜卻又不會過膩又富有層次的香調。有些玫瑰是帶點木質成份的,加上些薄荷,帶著些頑皮的效果、好似活潑又詩情畫意的羅曼史。薑與茉莉,一個是家中常用的調料,一個則是最高貴的香氣,兩個價格天差地別的香氣之間,卻有著相似的令人安心的木質調,也就是這一點,成為我成年之後的不二首選,也成為我的人生哲學。

歐白芷、薰衣草、薄荷與玫瑰、薑與茉莉,這些香氣的層遞,不只回憶,還讓我想到了些名女作家以及她們的作品,歐白芷是簡媜,薰衣草是林黛玉,薄荷與玫瑰是克里斯多夫‧雅歌塔,薑與茉莉則是張愛玲與蕭紅。簡媜的作品總是曝露了許多小女孩式的天真,她用著天真無邪的眼來看世界,使她的文章總是陽光似的五彩繽紛;林黛玉是多愁善感的青少女,她病弱的身姿與對賈寶玉的愛情驅使她寫下一篇一篇使人柔腸寸斷的詩篇,憂鬱與高超的才華,若在普羅旺斯開放,或許她不會這麼早逝;克里斯多夫‧雅歌塔用著扭曲的萬花筒看世界,頑皮和古怪是她的寫照,雖則她是一個如此古怪的一位女作家,但是見過她的作品之後,卻讓人念念不忘,歷久彌新;張愛玲與蕭紅同列「民國四大才女」,其實兩人的命運也俱多舛,且同樣吃了男人不少虧,只有她們當得起「薑與茉莉」之名,因為有了這樣的千錘百鍊,使她們的作品「腹有冤屈氣自華」了,兩位的作品,到如今,後世女作家還沒人比得上。

張愛玲已逝,她的回憶隨著肉身逝去了,她衣櫃裡樟腦的香氣仍不斷絕,她的文章流傳千古,她的名流芳萬世。總有一日我也會逝去,關於我的祕密與回憶也會跟著消失不見嗎?

或許,只有我的衣櫃能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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